奥伦特死了。我低下头，和他空洞而涣散的目光对视着。怎么可能呢。
这不是第一次有我所熟悉的人在我面前死去了。上一个是和我搭档的一个来自极东七国的年轻人，我直到最后都不知道他的真名，但还记得他那无聊透顶的幽默感。再上一个是露莎·威尔纳斯。当然，还有德拉图尔。
我以为我已经习惯了。
“歌络丝。”
K把手放在我的肩膀上，维克多男爵站在他身边。我抬起头，直愣愣地看着他。
“都结束了？”
“啊，都结束了。”
“……那，我们走吧。”我眨眨眼睛，努力不让他听出我声音里的动摇。
“说起来，那条路已经不安全了。”维克多男爵像一只真正的猫那样舔着爪子上的血，对我们说，“奥伦特已经把地道出口的位置卖给了持律者议会，啊，不过价钱是很公道的。‘拜托请放过歌络丝吧，只是歌络丝就好……我会把我知道的一切告诉你们……’如果我没听错的话，他是想要从那群家伙手里保护你来着。”
“……呃。”
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？
完全无视我的动摇，维克多男爵咧开嘴，露出四颗尖利的牙齿。
“但咱昨天偷偷去了M.S.O.A.L（theMinistryofSociologyOrderAffairsinLostwinder洛斯维德尔社会秩序事务部）那边。维序者接到的命令可是‘A+级完全歼灭来着’。唔，咱想想。‘抹除一切相关人员，必要时出动SSKS’，意思就是，他们会连线人奥伦特·西里尔那个傻瓜一块儿解决掉。所以这大概算是咎由自取吧？”
“……为什么，非杀掉他不可吗。”
明明交给维序者动手就好了。明明我们全都死去会简单得多。明明我不想知道真相来着。
“很简单，年轻的歌络丝。咱是‘那位大人’派来监视奥伦特·西里尔的。他早就知道奥伦特是个不可信任的家伙。所以咱就只能负责干点儿脏活了。啊，顺便说下，K大人。咱篡改了奥伦特卖给持律者的资料，夏洛特·安夏尔现在应该已经逃出洛斯维德尔了。他应该会在之后联系你。”
“有劳了，男爵。”K微微点了点头，“好了，我和歌络丝要走了。要一起来吗？”
“算了吧，毕竟咱是一只猫。单独行动反而更容易逃出去吧？”维克多男爵露出一个属于猫的笑容，“咱会在那个地方等你们的。如果有可能的话，到时候在那里汇合就好。”
“啊，还有，年轻的歌络丝。”维克多男爵的声音突然变得严肃起来，“咱不知道你是怎么想的，但奥伦特肯定很爱你。所以，为了奥伦特·西里尔，为了那些为你死去，或者还爱着你的人们，请不要变成咱和K这样的家伙。我们的血是冷的。而且再也……再也没法温暖起来了。”
我无言地点点头，和K一起离开了这里。然后，我听到了维克多男爵最后留给我的话语。
“所以咱才这么羡慕你呐，年轻人。”
但当我回头时，它已经不见了。
我是歌络丝。
我是德拉图尔的连生。
我住在阿梅尔镇第三大街三百七十五号。
不。已经不再是了。抵抗意味着消失。德拉图尔已死，而阿梅尔镇也被维序者的SSKS武装从地图上完全抹去了。
那么，现在的我，是谁？
“胧月”的次席杀手歌络丝？还是仅仅是一个失去母体的“孤子”？
身边的人已经一个个地离我而去了。为什么我还活着呢？
“喂，歌络丝。”
谁？德拉图尔吗？还是……
“歌络丝！”
“呃，什么？”
我猛地抬起头，刚才发生了什么来着？我和K一起从酒吧逃到这里，躲避着在街上设卡的维序者，然后……
什么都想不起来。
“听好了，歌络丝，我只说一遍。现在，我以‘胧月’首席杀手的身份，解除你的‘SSAR’武装的使用限制。这一决定符合特别行动条例第十三条。”
K的声音前所未有的严肃。我睁大眼睛看着他。他一定是疯了。
“解除‘隐匿限制’？”
SSAR武装和“连生”，也就是像我这样的存在一样，都是Ruidia病毒的产物。而且是连持律者议会都不知道的，属于“胧月”的唯一底牌。K的SSAR“黯色刀锋”，据说有足以单独消灭一个维序者中队的力量。
但SSAR武装存在的消息一旦被持律者议会或者“黑色天堂”得知，“胧月”就将受到灭顶之灾。那句话怎么说的来着？匹夫无罪，怀璧其罪。这也是所谓的“特别行动条例”产生的原因。
“特别行动条例第三十五条，这种情况下服从就好了。”K挠了挠头，显然也在犹豫，“如果‘那位大人’追查下来，那我一个人来承担责任就可以了。
“可是，K，我……我没法展开我的SSAR啊。我做不到……”
“别把自己想得太软弱了。歌络丝。”K把他的手枪和几个弹夹交给我，“没问题的，只要你有决心，那就能做到。”
枪柄上还带着他的体温，我看着他的眼睛，深邃而冰冷。维克多男爵
说得没错，他的血是冷的。
“……我明白了。祝你好运，K。”
K摇摇头，失望而促狭地笑了笑。
“看来你还是不怎么了解我，歌络丝。我看上去像是会自我牺牲的人吗？”
K举起右手，上面环绕着苍青色的光环。他向后退了几步，到了宽敞到足以展开机甲的地方。
“武装展开。”
时空仿佛产生了扭曲，黑色的火焰在小巷里熊熊燃起。在火焰消失后，一个漆黑色的SSAR凭空出现在我面前。
这是K的SSAR“黯色刀锋”，装备了巨剑“斩龙剑欧洛瓦琴”的重型格斗机体。它从背后拔出纯黑色的巨剑。回头看着我。
“我会在右边吸引尽可能多的火力，祝你好运。”K的声音被机体放大了好几倍，所以听起来有点低沉。
“知道了。”
听到我的回答之后，K和“黯色刀锋”轻巧地转过身，飞速向右方的街道掠去。我打开终端，看到地图上的八个菱形标记正有六个向他的方向移动着。唔，如果是K的话，应该没问题吧。
你也该做点儿什么了，歌络丝。我握紧手枪，转身冲进黄昏的微光中。
和六年前一样啊。我在街道上奔跑，却在想着与逃亡毫无关系的事儿。六年前也是这样。我和德拉图尔——
街口有五个维序者。还对付得来。
我一口气冲过去，他们像是看到了我，举起手里的枪。
可是已经太晚了。
七发点射，最左边的两个维序者倒在地上。我扔掉手枪，向剩下的三个人冲过去。他们的子弹从我身边呼啸而过，而我心无杂念。
如果六年前的我有着像现在一样的力量，那么德拉图尔就不会死了吧。
现在我离他们足够近，用枪只是会误伤而已。也就是说，他们对于我的最后那点微弱的可怜优势，已经不存在了。
“别挡路！”
我怒吼着，用胳膊肘狠狠地敲向第一个对手。我确定我听到了颈椎折断的声音。旁边的那个维序者扔掉枪，一拳向我打来。
我在奥伦特那里训练了三年。曾经和不计其数的强者战斗过。所以他自以为凌厉的攻击对我来说只是小孩子的胡乱打闹而已。我轻松地抓住他的手腕，顺势向前扔去。那个维序者像一袋子土豆那样摔在地上，看起来已经失去了意识。
还有最后一个。我慢慢地向他走过去，他还在不断扣动着扳机，就连子弹已经打空都没注意到。可怜的家伙。
“哎呀，真是丢人呐。”
我转过身，那个让我这辈子都没法忘掉的男人从我身后走来。他身后是两台SSKS和十几个全副武装的维序者。
“亲爱的孩子，能放过那个废柴吗？尽管我知道这要求非常无礼，但是如果一口气让你杀掉五个人的话，我会相当地难以交差呢。”
我看着那张伪善的脸，那个名字脱口而出。
“……瑞格特·冯·克里斯曼上校？”
那个杀死德拉图尔的男人抬起头，露出一个讽刺的笑容。
“哎呀，美丽的小姐，您认识我吗？真是三生有幸呐。不过你是谁啊？来寻仇的吗？那可得……赶紧杀掉呢。”
接着，他举起手里的枪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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